蔡希陶先生二三事
“半亩方塘一鉴开。
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
----宋.朱熹
长期智力支边,带头扎根开发西双版纳的伟大植物资源学家蔡希陶同志,品德高尚,清雅过人。他的“源头活水”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巨大的决心与韧性?通过个人间十多年的交往。尤其从几件平凡的接触中,我越来越敬佩并向往他的高风亮节,铁骨丹心。
记得1984年11月在西双版纳热带植物研究所,参加蔡希陶先生逝世3周年的塑像揭幕式时,我曾在他的塑像和栽种着龙血树的墓园前默哀致敬,追念这一代宗师,中国热带植物资源开发前辈的英灵。现在,六、七年时间又过去了,追忆往事,不胜感怀!蔡老的音容笑貌,反映了他的壮志宏图和一颗热炽的爱国之心,至今仍深印在我脑海中,不断给我以激励和鞭策。
我和蔡先生初次相识,是60年代初期在北京的事。那时他带着一批年轻人,披荆斩棘,正在开发西双版纳的一块宝地——勐腊县小勐仑葫芦岛,创建我国的热带植物科学研究基地。试想,一位著名的老植物学家,远离了昆明的家庭,书斋和标本室,却带领着一帮胸怀祖国的青年工作者来到了以傣族等少数民族聚居的祖国西南边陲。众多的人对蔡先生这一壮举敬佩不已,而当时也有个别人妄说非议蔡老“沽名钓誉”,异想天开。而蔡老则忙得经常吃不上饭,睡不好觉,得不到必要的休息,仍终日迷恋于探寻热带植物的奥秘,我行我素,甘之若饴,以找到并开辟葫芦岛这一块“宝岛”为其最大乐事。试想,能做到这样艰苦创业者能有几人?他不仅开天辟地,排除万难,在我国西南边疆率先办起了第一个热带植物园,而且还同时倾心培养教育随同前往“拓荒”的一大批年轻人---既鼓舞他们为祖国资源开发事业而坚持奋斗,又随时帮助他们解决在边疆拓荒中的具体困难与思想问题,还用他丰富、渊博的知识和以身作则的实践来提高他们的业务水平。终于通过了重重难关,在祖国西南边疆扎下根来,并带出了一支科研队伍,为社会主义祖国做出了重大贡献。
记得60年代在北京,蔡先生和陈老(封怀)刚从非洲考察、访问归来,当时我作为北京林学院园林系负责人,专程邀请他俩为全系师生作学术报告,结果两个报告都获得巨大的成功。蔡老对非洲热带特产,经济植物资源,如牛油树,神秘果,非洲楝,瓜尔豆,可拉,油棕、糖棕等的介绍,穿插着一些他在西双版纳为祖国发掘到并繁殖推广的资源植物,如藤本油料---油瓜。神奇止血药——龙血树等的经历,既是现身说法,如数家珍,又是理论联系实际,把爱国科学家终身奉献给祖国的决心和热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给师生以极大的鼓舞和教育。今天,当我回忆起当年蔡老在我校阶梯教室进行精彩报告时的情景;联系到在云南、广东、海南、广西、福建,四川等省、区引种驯化多种热带植物得以成功。包括他那些从非洲带回的热带植物,想到5年前在小勐仑热植所亲见蔡先生墓园上茁壮成长的龙血树和已在云南,华南基地繁殖,推广的砂仁、油瓜,轻木……,不禁深感蔡老目光远大,把全部智慧、精力甚至生命都无私地奉献给了社会主义祖国, 真是知识界的楷模,又红又专的老党员啊!
70年代末期,在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宿舍专程拜访蔡老的一次谈话,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当时,蔡先生的身心经过“文革”中的摧残,业已患病在家休养。但是,一位把希望和生命都奉献给祖国的植物学家,是不会忘却他带头在西双版纳所闯出来的热带植物资源开发事业的。他见我去他家探望,便热情接待,开怀畅谈。蔡老从热带资源植物的重要性谈起,谈到他怎样醉心于开发祖国热带植物资源的雄心壮志。历述他带领一批青年人在西双版纳开辟葫芦岛热带植物园的切身经历和亲身体会,还有他的未完事业与今后规划与展望等问题。蔡老越讲越起劲,越谈越放声。完全打开了他的心扉, 和我倾诉衷肠。他夫人几次从里屋走出来探视,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岔子哩!我们大约晤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几乎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听着他的畅谈,面对着他那激动而高兴的脸色和滔滔不绝的肺腑之言,我深为这位老植物学家的爱国心和事业心所感染,不禁听得入神,也被带进西双版纳“祖国西南植物明珠”的仙境里遨游了一番,竟然忘却此身犹在昆明北郊植物研究所宿舍中。忽然,我蓦地一抬头,竟然发现蔡老满脸都是豆粒大的汗珠,泪水也开始夺眶而出了!惊愕之余,我马上警觉到他还在病中,绝不能让蔡老过分激动以致病情加剧甚至出现意外。于是我匆忙地寒喧了几句,便振衣而起,然后轻手轻脚地先辞了出来。 1小时后我住进植物所招待室,正坐定休息时,忽然想起蔡老刚才那么过分激动,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于是,马上让我一位助手赶去蔡家探视究竟。半小时之后,他回来了说:“一切正常”。这样,我才放下了一颗一直拎起来的心。
当晚,我是在招待所里过夜的。午夜时分,月色皎洁异常,清光映入窗帘,宛似水银泻地。这时我浮想联翩,思绪万千,左虑右想,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想到白天蔡先生对我讲的一番知心话,那不是他希望我下决心来工作的肺腑真意吗?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要以蔡老为榜样和带头人,踏着他从一片榛莽中所闯出来的足迹前进。
第二年冬天,我和助手真的到了小勐仑热带植物研究所。此行之主要目的是调查这一带野生棕榈植物和热带植物园内引种栽培的棕榈种类,为编著《中国树木志·棕榈科》积累材料,同时也是了解并熟悉一下西双版纳和热带植物以及热带植物园情况,以便下决心到边疆工作。可惜蔡老已溘然仙逝了。这是我首次到西双版纳,在那里的两三周时间,我在工作之余抽空重读了蔡先生10多年前发表的文章《学习毛主席著作结合科学实践的一些体会》。
浏览之余,启发不少,感触良深。真的,蔡先生不仅是位有远见卓识的植物学专家,而且是个带着问题认真钻研客观真理的,善于理论联系实际和最终解决难题的有心人,还是位为祖国刻苦钻研唯物辩证法与自然科学,醉心于开发热带经济植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学术带头人。
正在我专心阅读蔡老遗著时。忽然热植所负责人之一的许再富同志——蔡老当年带领着来西双版纳拓荒的年轻人之一——敲门进屋了,他邀我们去食堂吃饭,并说:“这次你们几位首次来小勐仑,我们都接待得很不周全。蔡老如仍健在,定要批评我们的。想当年他老人家在世时,每次一有宾客光临,他都要事先过问,亲临现场来检查。察看食、宿、交通等具体条件安排落实情况,可真细心周到啦!”听了这些,我想到蔡老之所以一贯做到如此虚心热情,深入细致,除因他的品德高尚,修养有素之外,也由于他热爱祖国,热爱热带资源植物开发事业。我由此更加体会到他虚怀若谷,待人以诚的精神和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态度。至此,我对蔡老更加怀念景仰,五体投地了。
后来,我又去过葫芦岛一次,还推荐北京林学院园林系几位教师接受委托,完成了西双版纳热带植物研究所和热带植物园的总体规划任务。但是,由于形势变化和多种因素的影响,我终于还是改变了初衷,回到了北京,仍在林业大学重操旧业——园林花卉,而未能去西双版纳扎根下去,只在那里挂名兼职而已。
现在,他老人家早已长埋忠骨于葫芦岛,我也白发苍苍,年逾古稀了,回首忆及当年与蔡老交往二三事,能不思潮澎湃,感慨万千?!趁若为蔡老出版纪念专集之际,一面表达我对这位我国热带植物资源开发先驱的敬佩之情。一面又向他和热带植物园表达我有负厚望的歉仄之意。敬爱的蔡老,您长眠在葫芦岛这块宝地上,看着您的心爱的龙血树在身边茁壮成长;也望着您一手创办并领导的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在一批后继者坚持努力下欣欣向荣,越办越好。您所开创的事业已经开花结果了,将来还一定会更加发扬光大的。蔡老,安息吧!
1989年8月26日
文字录入校对:依万仑,杨云
Copyright 2002-2022 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滇ICP备13004273号-1】